夜晚九点。</br></br> 无数警察先后涌进贺家别墅，所有的佣人全被集结在院子里，低着头听从指挥。</br></br> “赵楹潋，你知道报假警的后果是什么吧？”</br></br> 女人走得飞快，警官跟在她身边，语声严厉地再次警告，“私闯民宅可是……”</br></br> “那就让我面临行政处罚和刑事责任好了！”</br></br> 她转过头，那双琉璃瞳透着清怒，几近咬牙：“如果有任何不对，我都愿意担责。”</br></br> 赵楹潋快步进了客厅，只看见在沙发上昏睡的贺铭迟。下一秒，有警察出现，很快给了反馈：“楼上有间佛堂，如赵小姐所说，的确有个密室，只不过……”</br></br> 还未等他说完，赵楹潋跑上楼，门口有三两警察在对案发现场拍照片。</br></br> 心跳快到嗓子眼，她一时忘了呼吸，推开房门。</br></br> 佛堂里，躺着一个女人，手边是被打翻的麻醉药剂。供桌上的供品和香台被打翻，洒了满地。现场混乱不堪，显然这里发生了争斗。</br></br> 警官怒目圆睁，“这个贺林，好大的胆子，所有人给我彻底搜查这栋别墅，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受害者！”</br></br> “嘉嘉……我的嘉嘉呢。”</br></br> 在约定好的时间，没有看见她，向来冷静自持的赵楹潋脸上显出几分苍白，靠着门边勉强撑住身体，手机屏幕忽而一亮。</br></br> 她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电话的消息。</br></br> 第86章 肆意</br></br> 身体随着车而颠簸不停, 许嘉意识恍惚不清，鼻腔里灌入咸湿的冷风，她清醒了点, 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涌现。</br></br> 徐晨琳没听懂两人的对话，但见贺林要抓住许嘉的手时, 她果断将女生挡在身后, “贺林你是不是丧心病狂？！一个女孩你也下得去手！警察马上要来了，我劝你赶快自首, 看在我们夫妻一场，我尽量让你在监狱活着度过余生。”</br></br> “让开。”</br></br> 徐晨琳用法语骂了句脏话, 贺林转身翻出麻醉药剂, 一番争斗，女人的力气哪里抵得过男人。</br></br> 意识涣散前，她推翻了所有的药剂，不让贺林有机会将这些药剂注射进女生的身体。</br></br> “识趣, 可以少受点伤。”贺林拿着沾有乙.醚的布料逐渐靠近她。</br></br> 盲目的反抗只会让自己受伤。</br></br> 药物起效, 她沉沉睡去。</br></br> 她微微睁开眼, 轮胎碾过一块突石，身体起伏了下, 冷色调的光晕铺在她身上。</br></br> 她偏过头, 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 认出了这里是景湾海。</br></br> 贺林一路将车开到了无人的崖边。</br></br> 密室有条通道通向后门,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贺林开着车从后门离开时候, 远远就看清了赵楹潋的身影, 她带着警察闯入了他家。</br></br> 他从车镜里看到她醒来, 握紧方向盘，“你和赵楹潋见过面了？今晚的事原来是你们策划好的？”</br></br> 没有得到回应。</br></br> 他锤了下方向盘, 怒火席卷全身，没有东窗事发的悔恨，他只恨这对母女毁了他苦心积虑的事业。</br></br> “算计到我头上，好，你们好得很！”贺林停下车，将她拽了出来，“我不会让你们母女如意的。”</br></br> “你是要杀了我，然后跑到国外去？既然有警察在你们家门口蹲点，也会有警察在机场埋伏。”</br></br> 好在贺林出现前，自己让徐晨琳将文件藏了起来。贺林离开的急忙，没来得及带走，许嘉在他身后踉踉跄跄跟着，明晰的话语一一列出他的罪行：“你非法囚禁，为了拉拢投资，伪造财务业绩，甚至还——”</br></br> “我是杀了许隽！他难道就不该死吗？”贺林忿然转过头，面容扭曲。</br></br> 她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我父亲对你哪里不好？你上大学，在食堂里只能吃免费汤饭，是他往你的饭卡里冲了钱，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你，甚至你找不到工作，他将你安排进公司。”</br></br> “我从来都不需要他强加于人的善意，这都是他自以为是的施舍，除了感动他自己毫无作用！”</br></br> “可你也没有拒绝！”许嘉的声音微微颤抖，“错的不是我父亲，错的是你，是你丑陋的嫉妒心！就算没有遇见他，你也会杀人，杀很多像他一样优秀善良的人。”</br></br> 贺林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发不出声。</br></br> “你说得很对，我这就送你去见他，到时候见了他你记得帮我和他道歉。”</br></br> 早在过年期间，第一次见到她，他就有了要杀她的念头。光是她身上流着和他的血液，这一点就令他心悸。</br></br> 站在她身前，他时常觉得自己在被审视着，仿佛男人会通过这身血液在她身上苏醒来索要他的性命，毁了他好不容易铸造的辉煌事业。</br></br> 他早就看出那杯咖啡有问题，根本没咽下去。没有提前告诉贺铭迟，只是因为如果他在，肯定会在这时百般阻挠。</br></br> 女生的双脚在空中摇晃，摇晃的幅度慢慢变小，青紫爬满了她的脸，那双眼始终不求饶，冷冷地盯着自己，他意外地眯起眼睛，“你怎么不装下去？如果你一直表现得乖巧，说不定还能活得久点。”</br></br> 男人边说边致命般加大手中的力度。“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好！”</br></br> 海风卷来哀鸣阵阵。</br></br> 她的手无力地慢慢垂落下，身体内为数不多的氧慢慢抽走，因窒息眼角漫起生理性泪水。</br></br> 死亡一直是她提前为自己选的结局。</br></br> 只是突发意外，她又多活了一年。</br></br> 从何开始，世界忽然将她抛弃，身边重要的角色像个电影npc出现又离开。目前为止，生命中所有最糟糕的时候都是她独自一人。</br></br> 无数个褪色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烁，像隔着磨砂玻璃看电影，朦朦胧胧却不真切。漆黑的小巷，透着肆意春光的窗户，晶亮的蝴蝶贝母，还有雪地，院落和花园……</br></br> 直到最后一个画面，是夕阳西下，他缓缓弯下腰。她看得异常清晰，他嘴角的梨涡，晕暖飞扬的发丝，微微翘起的眉眼。</br></br> 每个细节都异常细微。</br></br> 贺林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清浅的笑意，胸口更是气愤地剧烈起伏，加大了手里的力度。</br></br> 扼住喉咙的手腕倏然移开。</br></br> 她颓然倒地。大量空气灌入呼吸道，呛得她肺疼，鼻腔里都是咸湿的腥味。</br></br> “许嘉，你快跑！”</br></br> 这夹杂着海潮声的声音，让她相信眼前的画面不是走马灯——少年和男人扭作一团，最终不敌力气被摁在地上，他扭过头大喊：“西南方向，跑去西南方向！”</br></br> 下一秒男生的头部就挨了重重一拳，他按着地板强撑着站起来，脑袋昏沉，视线愈发模糊不清，牵制住男人的手却始终不曾松懈。</br></br> 贺林将人提到崖边，他半只脚几近要踩空，底下是翻涌撞击的海浪。深不见底。</br></br> 看着远处艰难地站起来，却因身体无力跪在地上的女生，贺林很快明白过来，也不介意替铭迟解决祸端。</br></br> “行，我成全你们两个。”</br></br> 害死过一个人，之后再对别人下狠手，就很难再有顾忌，贺林果断松开手，转身要走向她之际，衣角就被扯住，紧接着少年极力伸长了手——</br></br> 他掉下去前，指尖卖力挪过衣袖，用力抓住他手臂。</br></br> 汹涌震颤的浪席卷而来，将一切消融成泡沫。</br></br> 她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眼前。</br></br> 波涛在礁石上汹涌地破碎，海声尖锐地要刺破耳膜，眼前只剩下单调失真的灰蓝。</br></br> 她盯着礁石漆黑蜿蜒的纹路，双眼空洞无神。颤抖的五指缓缓收紧时擦过石质的指腹生出粗砺疼痛感。双眼空洞无神。温热的空气重重的吞吐又呵出。</br></br> 像是遇到刺激时的记忆断片，记忆出现短暂大片的空白，她潜意识说服着自己，今夜发生的所有其实都是一场梦。</br></br> 隔天醒来的时候，他还是会打来一个电话，笑着求她和他说说话——</br></br> 一直以来，他要得如此简单，她却不曾对他慷慨一次。</br></br> 她无声地哭了出来。</br></br> 不过几秒。</br></br> 女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浑身虚浮无力，慢慢走向他方才消失的地方。</br></br> 最后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仿佛刻不容缓。海风轻盈将她托起，她张开双臂，像是拥抱的姿态，下一秒坠入湛蓝的海水里，掀起朵朵纯白烂漫的花蕾。</br></br> 刺骨的海水不留余地地淹没女生的身体。</br></br> 她却不觉得冷。</br></br> 晚安，周斯礼。</br></br> -</br></br> 一辆辆警车的鸣笛声撕开粘稠的海风，带着大量氧灌入昏沉的黑。</br></br> 赵楹潋和许杏很快赶到景湾海，她们焦急地奔向短信里给的定位。</br></br> 那里空无一人，地上只有被留下的录音笔和小刀。录音笔里记录贺林承认自己罪行的话语，小刀上面刻着一个“礼”。</br></br> 第87章 肆意</br></br> 春日步入尾声, 窗外傍晚的天空高远明朗，广场的喷泉水流喷涌而出，阳光下折射出彩虹。隔壁桌的学生讨论高考成绩, 专业院校，前后桌的人敲着键盘忙工作。</br></br> 灯光通亮的咖啡厅内, 唯有两人这里, 格外安静。她们看着彼此，却说不出一句话, 深刻诠释“至亲至疏”一词。</br></br> 和赵楹潋相见的画面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静。七年的时间将她最初的困惑，愤怒与怨怼磨灭干净。如今, 她只是要个答案而已。可若要问她在执着什么, 她也答不出来。</br></br> “你……过得还好吗？”</br></br> 赵楹潋握着自己的手腕，指甲嵌进皮肤里，“要是说自己因为你不在身边而过的不算好，其实挺虚伪的。但事实的确是这样。”</br></br> “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 但我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想你。”</br></br> “我当然要原谅你。”</br></br> 女人愣了下。</br></br> “如果不原谅你, 每个睡不着的夜晚, 我会多么痛苦。”许嘉浅笑，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我当然要原谅你, 我只能原谅你。”</br></br> 她默默低下头, 长卷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肩头, 手扶在额头, 深吸了一口气, 愧疚之情让她无法平静。许嘉移开视线, 看着窗外掠过树梢的鸟儿, “你当初为什么……”</br></br> “为什么离开我和父亲，又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见我。”她低眸, 自嘲道，“如果不是我想见你，恐怕你都要忘了还有一个我。”</br></br> “怎么可能。”赵楹潋红着眼，“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br></br> 许嘉眸光微动，没有言语。</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