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鸣放下手机,</br></br> 手指揿着剩下的半截烟抖了下灰,他似乎有什么心事,对着已经漆黑的屏幕放空数秒。</br></br> 然而黎敏文什么都没问。</br></br> 在那杯咖啡见底之前,孟鹤鸣终于揿灭手里的烟,被青烟拢得模糊的面容又清晰了一些,俊逸的面容不再那么云遮雾绕,仿佛他的心也跟着亮堂起来。</br></br> 他问:“你的话都讲完了?”</br></br> 黎敏文想叫他别用对待下属的那套来跟她说话,话到嘴边,还是抿了一下。</br></br> 她皱眉:“你有别的事要讲?”</br></br> 男人用那副毫不遮掩的“不然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会回来专门听你讲废话”的表情望过来:“公司里的事,你的手别伸太长。”</br></br> “你什么意思?”黎敏文丢了一秒的优雅。</br></br> “你找的那些老东西没有用。”孟鹤鸣言简意赅,“他们自己都没有权力,怎么帮你?”</br></br> “何况,你跟那些老狐狸达成协议,不怕被他们从你身上分走点什么?”他提醒道。</br></br> 黎敏文愣了片刻,反驳:“……他们毕竟跟你爸爸半辈子。”</br></br> 做狗,最重要的是忠心。</br></br> 但是最无用的也是忠心。</br></br> 孟鹤鸣平静地说:“你跟了一辈子,不也只是那么可怜的一点?”</br></br> “……”</br></br> 他替她分析利弊:“如果你是担心自己,未免有点太杞人忧天了。你是我妈,我当然会好好孝敬你。至于你是担心路周,那也不必。”</br></br> 她警惕抬眼:“什么意思?”</br></br> 他说:“我们孟家的人,我不至于让他饿死。”</br></br> 他耐心地抛出饵,而后等待收网。</br></br> “你同意的话,等路周回榕城,我打算把澳洲的生意交给他去打理。”</br></br> “你认真的?”黎敏文震惊。</br></br> “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孟鹤鸣反问道。</br></br> 澳洲的生意虽然是孟家产业冰山一角,但那里山高皇帝远,更容易发展自己的势力。或许出不了几年,就不再需要仰人鼻息。</br></br> 黎敏文紧追着问:“你和他说过吗?”</br></br> “没来得及。”</br></br> 这个想法若隐若现冒过头,成型是在刚才那一瞬。他知道能把人真正困住的不是雷霆手段,而是对权势和金钱的追求。享受到甜头,人才会前赴后继地扑上去。</br></br> 正好,他也想看看他那个弟弟所谓的喜欢,到底有多喜欢。</br></br> 第70章 拐点</br></br> 路周几乎是被黎敏文一天数通电话给催回榕城的。</br></br> 料想他哥必定在里面做推手。</br></br> 他一回来就问:“哥呢?”</br></br> “你管他做什么?”黎敏文没好气道, “他是工作狂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我现在跟你讲正事。”</br></br> 璞玉乖乖坐好:“您说。”</br></br> 待到黎敏文把孟鹤鸣的想法一讲,路周眉心不自觉地锁了起来。</br></br> “这什么表情?”黎敏文打量着, “多好的事情怎么愁眉苦脸的?你哥那个人把权力看得很紧,愿意分给你去做事,说明是真的把你当弟弟看了。”</br></br> 是真把他当弟弟, 还是想叫他滚远点, 尚不好说。</br></br> “回来这么久你也该知道一些家里的事了。想在这里谋事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立下足的人却少。妈这么跟你说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 要掌控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亲情, 爱情, 手足情深,这些在立场不同的时候都会变得很轻, 当年我叫你哥盯着那张位置, 也就是怕她的儿子坐上去我们母子下半辈子不好过。”黎敏文循循善诱, “你明白吗?”</br></br> 路周深陷的眉心不动声色地松了一下, 他第一次叫喊他哥的大名:“现在坐上去的是孟鹤鸣。”</br></br> 黎敏文点头:“但不是你,也不是我。”</br></br> 在云州山里,他任人宰割。</br></br> 到了榕城, 也过过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br></br> 所以路周很明白黎敏文在说什么。</br></br> 权力和地位带给他的最明显的变化,便是回到云州, 那个他从小熟悉的地方。那些熟悉的人给予他的是陌生的态度,他们恭维,奉承, 小心翼翼。</br></br> 这些在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何曾有过。</br></br> 他还记得小一点的时候去县城上学,来回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起先是走, 运气好会碰上正巧进山的车,心善的人带他一程,运气不好那他就用双脚走,不停地走。</br></br> 山村就那么大,去那片地方的人多多少少互相认识。那些在他身边停下的车里不乏熟悉的面孔。</br></br> 他们用方言交流,说这不是那家的小崽种吗?</br></br> 他用双脚走着,置若罔闻。</br></br> 山里的人也有不那么纯粹的时候。</br></br> 他们商量着要不要带他一程,但又恶作剧心起,答应之后往前开一段,看他追上来,再往前开。这么遛狗似的玩了几回,才让大汗淋漓的少年上车。</br></br> 他上了车,默不作声擦汗,低头说一声谢谢。</br></br> 那些人便哄笑,说骨头和柳枝一样软。</br></br> 同样也是这些人,在他这次回村后,紧张又淳朴地搓着自己的衣角,说他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还抱过他,以后发达了别忘带带父老乡亲。</br></br> 他们脸上的笑带着讨好和羞赧。</br></br> 路周站在人群中间,莫名受用。</br></br> 他的人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br></br> 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装什么矜持。</br></br> 不过唯一仍让他觉得卑微的,是站在他那位真正高傲的兄长面前。</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