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众生相
丹的目的达到了。
击坠海烟后，戴蒙手里的龙骑士只剩下了五位，五头巨龙除了两头小龙和科拉克休自己外，另外两头都受了不轻的伤。
他们只能撤往那片旷野草地，伊戈尔为他们选定的坟墓。
只可惜，因为戴伦的仁慈与疏漏，银寡妇庄园在龙穴之变的当晚就付之一炬了，戴蒙的妻儿竟然脱离了银龙的爪牙。
不该，实在不该。
战争中往往有三个战场，士兵们的战场，政客们的战场——以及，平民挣扎求存的战场。
红龙，黑龙与银龙的军队在各地奔波，游侠王子也在各地奔波，这个称号曾经属于那位被人敬仰的首都亲王，浪荡王子戴蒙·坦格利安，如今，它属于“本该成王者”贝勒·坦格利安。
北河湾地的晨雾中弥漫着腐肉的气息。
贝勒·坦格利安牵着爝火的缰绳，灰白色的巨龙垂下头颅，十二根触手无意识地蜷曲着。他们刚经过一片被焚毁的村庄，焦黑的梁木间斜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犁——铁制的犁头被龙焰熔成了扭曲的雕塑。
老妇人蜷缩在废墟中，怀中抱着具孩童的焦尸。她的眼睛早已干涸，声音却像钝刀般割人。“大人，您也是来放火的吗？“
这里是戴蒙的游击战的战场，在贝勒抵达这里之前，附近的几个村庄被自称“黑玫瑰”的叛军与佛罗伦家与佛索威家组成的联军反复争夺，直到戴蒙等人用龙火击溃了联军，又在丹带领的巨龙到来之前撤离了这里。
贝勒的喉咙发紧。“我是来阻止暴行的。“
老妇人空洞地笑了。“上一个骑龙的也这么说。“她指了指远处半截断墙，上面钉着个戴残破铁盔的男孩尸体，“结果他烧死了我孙子。“
爝火突然发出一声低吼，灰白的翼膜微微颤动。贝勒顺着它的目光望去，三个不知道是哪个家族，或者是叛军的溃兵正在麦田里追逐一名农妇。
“不！求求你们——“女人的尖叫戛然而止。
贝勒跃上龙背的动作比思考更快。爝火的十二根触手如巨蟒出洞，瞬间缠住两个溃兵的腰腹。第三个人转身要逃，灰白龙焰已将他吞没——没有惨叫，只有油脂燃烧的噼啪声。
获救的农妇瘫坐在地，怔怔望着化为焦炭的敌人。“您……您是哪位殿下？“
“不重要。“贝勒别过头，爝火的触手正将另外两人绞成肉泥，“去西边的亮水城，提利尔家的军队在那里。“
贝勒离开了北河湾地的村庄。
七神修道院的彩窗尽碎，修士的长袍沾满泥血。
河间地被蹂躏的最凶猛，在海烟坠落之前，南河间地至少发生了三次小规模的龙战，北境-河间地联军与中路军绞杀着失去了根基的叛军——他们数量不少，但是已经没了胆气。
“您说这是正义？“独臂修士指着庭院里的尸体堆——既有叛军也有平民，“您的龙杀死二十个强盗，却烧毁整座谷仓！您知不知道这里只有谷仓能在强盗到来的时候勉强容下可怜的人儿们，您让五个孩子闷死在麦堆里！“
贝勒的拳头在背后攥紧。他记得那场战斗：爝火的触手缠住正在劫掠的叛军，龙焰却引燃了干燥的麦秸。灰烟中传来孩童的咳嗽声，等他冲进去时只剩焦黑的小手从麦堆里伸出。
贝勒在索斯罗斯，亚夏，逸地锻炼了那么多年的铁石心肠几乎崩溃。
“我会补偿。“他的声音干涩如沙。
“用金龙买人命？“修士苍老的眼睛在阴影中如烛火闪烁，“戴蒙·黑火的人也在发补偿金，从农夫手里买粮食喂他的龙。首相的儿子也在发补偿金，从农夫，工匠手里买走他们的儿子打仗，可是龙烧了麦子，冬天还没有过去，金龙不能当饭吃，殿下，从这里经过的大军足足数万，他们吃光了粮食——可孩子们又能吃什么呢？“
爝火突然用触手卷起个东西——是半块烧焦的面包，上面还留着牙印。贝勒想起丹的话：“饿肚子的农民才不在乎王座上坐的是龙还是狗。“
在离开这座庇护了两座村庄的圣堂后——布莱伍德家族会捣毁圣堂，但他们其实只针对布雷肯的圣堂，加上加入联军后的有意约束，以及瑞肯·史塔克的命令，圣堂还是很安全的。
贝勒继续北上，战乱给河间地又带来了肮脏的交易。
六个佣兵正在把掳来的少女装进铁笼，笼子旁堆着盖着红底黑色三头龙印章的羊皮纸。领头的光头男人还在大笑：“送去给罗斯坦大人，他能赏咱们——“
爝火的触手如天罚般降下。
贝勒冷冷地放任灰白巨龙自由攻击。触手刺穿佣兵的胸膛，龙焰将铁笼熔成铁水，却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姑娘。当最后一个佣兵被倒吊着撕成两半时，少女们蜷缩在岩石后瑟瑟发抖。
“你们自由了。“贝勒扔下钱袋，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这些女孩的眼神很熟悉。
她们恐惧自己的巨龙，她们的家乡可能就毁灭于某头巨龙，或者跟着那头巨龙而来的士兵之手——贝勒很清楚，如果巨龙不跟着军队，军队的军纪就是张开大腿的婊子，如果巨龙跟随还好些，如果巨龙与巨龙搏斗，那么无论有没有巨龙陨落，它们的龙焰余波也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
最年长的少女突然抓起块碎石砸向他。“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她嘶吼着，眼泪混着血污流下，“都是怪物！“
爝火发出委屈的低鸣，触手想靠近安慰，却吓得少女们尖叫后退。贝勒望着她们逃向荒野的背影，突然理解了老妇人空洞的眼神。
贝勒叹息着继续北上。
一处被烧毁了一半的村庄里，炊烟稀薄如垂死者的呼吸。
贝勒坐在村口的枯井旁休息，爝火的灰白身躯盘踞在远处山丘上，十二根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焦土。村民们躲在半塌的房屋后窥视，目光比龙焰更灼人。
他在询问明明战斗没有波及到这里，怎么会毁了这么多建筑物呢？
他看向了村庄外已经变成废墟的哨塔。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农最先鼓起勇气，他粗糙的手指在地上划出歪扭的线条。“那天有三条龙在天上打架，大人。白的那条像条大蛇，被泥巴色的家伙从背后掏了心窝子。“
“珀影的脖子断了。“磨坊主的女儿插嘴，她胳膊上缠着染血的麻布，“像我家宰鹅那样，咔嚓——“
贝勒的指甲陷进掌心。瓦利斯唯一有些不符合他的腼腆内向的爱好就是炫耀珀影的蛇形优雅。
风尘仆仆的修士用木杖戳了戳地上的炭灰。“海烟死得更惨。那条墨绿色的怪物——“他瞥见贝勒的银发和远处的巨龙，改口道，“丹王子的龙，用角挑着它摔进麦田。银鳞下雨似的掉，龙血把土都泡发了酵。七神在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竟然目睹了巨龙的陨落。“
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孩突然啐了一口。“现在他们全往大草原去了。“她裹紧借来的粗布斗篷，上面还沾着铁笼的锈迹，“戴蒙，呵，戴蒙陛下的黑龙旗，戴伦陛下的红龙旗，首相大人的银龙旗，公爵的鳟鱼，还有你们的龙——都去那里互相撕咬吧！“
爝火突然昂起头颅，触手如利剑般指向东方。贝勒顺着方向望去，地平线上腾起异常的红云——不像是晚霞，倒像是无数火把组成的洪流，也有点像世界流淌的鲜血。
“多久前的事？“他声音嘶哑。
“两天。“老农用脚抹掉地上的图案，“这几天大家都不敢生火，到处都是带家伙的老爷和泥腿子，有散着来的，也有成群结队的。“
贝勒起身时，灰白巨龙的触手已缠住他的腰际。少女突然冲过来，将一块热乎乎的粗面包塞进他手中。“带着。“她眼神倔强，“记得回来把剩下的账还清。“
贝勒认出了女孩，那是他救出来的一名少女。这里可能有她的亲戚，也可能只是她一个歇脚的地方。
当爝火腾空时，贝勒最后回望村庄。炊烟中，他恍惚看见瓦利斯驾驭珀影时依然腼腆引来的伊利昂的大骂，听见雷霍伽在那场宴会口出狂言。现在他们都成了农民口中的故事，而自己正飞向更大的屠宰场。
(本章完)
丹的目的达到了。
击坠海烟后，戴蒙手里的龙骑士只剩下了五位，五头巨龙除了两头小龙和科拉克休自己外，另外两头都受了不轻的伤。
他们只能撤往那片旷野草地，伊戈尔为他们选定的坟墓。
只可惜，因为戴伦的仁慈与疏漏，银寡妇庄园在龙穴之变的当晚就付之一炬了，戴蒙的妻儿竟然脱离了银龙的爪牙。
不该，实在不该。
战争中往往有三个战场，士兵们的战场，政客们的战场——以及，平民挣扎求存的战场。
红龙，黑龙与银龙的军队在各地奔波，游侠王子也在各地奔波，这个称号曾经属于那位被人敬仰的首都亲王，浪荡王子戴蒙·坦格利安，如今，它属于“本该成王者”贝勒·坦格利安。
北河湾地的晨雾中弥漫着腐肉的气息。
贝勒·坦格利安牵着爝火的缰绳，灰白色的巨龙垂下头颅，十二根触手无意识地蜷曲着。他们刚经过一片被焚毁的村庄，焦黑的梁木间斜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犁——铁制的犁头被龙焰熔成了扭曲的雕塑。
老妇人蜷缩在废墟中，怀中抱着具孩童的焦尸。她的眼睛早已干涸，声音却像钝刀般割人。“大人，您也是来放火的吗？“
这里是戴蒙的游击战的战场，在贝勒抵达这里之前，附近的几个村庄被自称“黑玫瑰”的叛军与佛罗伦家与佛索威家组成的联军反复争夺，直到戴蒙等人用龙火击溃了联军，又在丹带领的巨龙到来之前撤离了这里。
贝勒的喉咙发紧。“我是来阻止暴行的。“
老妇人空洞地笑了。“上一个骑龙的也这么说。“她指了指远处半截断墙，上面钉着个戴残破铁盔的男孩尸体，“结果他烧死了我孙子。“
爝火突然发出一声低吼，灰白的翼膜微微颤动。贝勒顺着它的目光望去，三个不知道是哪个家族，或者是叛军的溃兵正在麦田里追逐一名农妇。
“不！求求你们——“女人的尖叫戛然而止。
贝勒跃上龙背的动作比思考更快。爝火的十二根触手如巨蟒出洞，瞬间缠住两个溃兵的腰腹。第三个人转身要逃，灰白龙焰已将他吞没——没有惨叫，只有油脂燃烧的噼啪声。
获救的农妇瘫坐在地，怔怔望着化为焦炭的敌人。“您……您是哪位殿下？“
“不重要。“贝勒别过头，爝火的触手正将另外两人绞成肉泥，“去西边的亮水城，提利尔家的军队在那里。“
贝勒离开了北河湾地的村庄。
七神修道院的彩窗尽碎，修士的长袍沾满泥血。
河间地被蹂躏的最凶猛，在海烟坠落之前，南河间地至少发生了三次小规模的龙战，北境-河间地联军与中路军绞杀着失去了根基的叛军——他们数量不少，但是已经没了胆气。
“您说这是正义？“独臂修士指着庭院里的尸体堆——既有叛军也有平民，“您的龙杀死二十个强盗，却烧毁整座谷仓！您知不知道这里只有谷仓能在强盗到来的时候勉强容下可怜的人儿们，您让五个孩子闷死在麦堆里！“
贝勒的拳头在背后攥紧。他记得那场战斗：爝火的触手缠住正在劫掠的叛军，龙焰却引燃了干燥的麦秸。灰烟中传来孩童的咳嗽声，等他冲进去时只剩焦黑的小手从麦堆里伸出。
贝勒在索斯罗斯，亚夏，逸地锻炼了那么多年的铁石心肠几乎崩溃。
“我会补偿。“他的声音干涩如沙。
“用金龙买人命？“修士苍老的眼睛在阴影中如烛火闪烁，“戴蒙·黑火的人也在发补偿金，从农夫手里买粮食喂他的龙。首相的儿子也在发补偿金，从农夫，工匠手里买走他们的儿子打仗，可是龙烧了麦子，冬天还没有过去，金龙不能当饭吃，殿下，从这里经过的大军足足数万，他们吃光了粮食——可孩子们又能吃什么呢？“
爝火突然用触手卷起个东西——是半块烧焦的面包，上面还留着牙印。贝勒想起丹的话：“饿肚子的农民才不在乎王座上坐的是龙还是狗。“
在离开这座庇护了两座村庄的圣堂后——布莱伍德家族会捣毁圣堂，但他们其实只针对布雷肯的圣堂，加上加入联军后的有意约束，以及瑞肯·史塔克的命令，圣堂还是很安全的。
贝勒继续北上，战乱给河间地又带来了肮脏的交易。
六个佣兵正在把掳来的少女装进铁笼，笼子旁堆着盖着红底黑色三头龙印章的羊皮纸。领头的光头男人还在大笑：“送去给罗斯坦大人，他能赏咱们——“
爝火的触手如天罚般降下。
贝勒冷冷地放任灰白巨龙自由攻击。触手刺穿佣兵的胸膛，龙焰将铁笼熔成铁水，却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姑娘。当最后一个佣兵被倒吊着撕成两半时，少女们蜷缩在岩石后瑟瑟发抖。
“你们自由了。“贝勒扔下钱袋，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这些女孩的眼神很熟悉。
她们恐惧自己的巨龙，她们的家乡可能就毁灭于某头巨龙，或者跟着那头巨龙而来的士兵之手——贝勒很清楚，如果巨龙不跟着军队，军队的军纪就是张开大腿的婊子，如果巨龙跟随还好些，如果巨龙与巨龙搏斗，那么无论有没有巨龙陨落，它们的龙焰余波也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
最年长的少女突然抓起块碎石砸向他。“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她嘶吼着，眼泪混着血污流下，“都是怪物！“
爝火发出委屈的低鸣，触手想靠近安慰，却吓得少女们尖叫后退。贝勒望着她们逃向荒野的背影，突然理解了老妇人空洞的眼神。
贝勒叹息着继续北上。
一处被烧毁了一半的村庄里，炊烟稀薄如垂死者的呼吸。
贝勒坐在村口的枯井旁休息，爝火的灰白身躯盘踞在远处山丘上，十二根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焦土。村民们躲在半塌的房屋后窥视，目光比龙焰更灼人。
他在询问明明战斗没有波及到这里，怎么会毁了这么多建筑物呢？
他看向了村庄外已经变成废墟的哨塔。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农最先鼓起勇气，他粗糙的手指在地上划出歪扭的线条。“那天有三条龙在天上打架，大人。白的那条像条大蛇，被泥巴色的家伙从背后掏了心窝子。“
“珀影的脖子断了。“磨坊主的女儿插嘴，她胳膊上缠着染血的麻布，“像我家宰鹅那样，咔嚓——“
贝勒的指甲陷进掌心。瓦利斯唯一有些不符合他的腼腆内向的爱好就是炫耀珀影的蛇形优雅。
风尘仆仆的修士用木杖戳了戳地上的炭灰。“海烟死得更惨。那条墨绿色的怪物——“他瞥见贝勒的银发和远处的巨龙，改口道，“丹王子的龙，用角挑着它摔进麦田。银鳞下雨似的掉，龙血把土都泡发了酵。七神在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竟然目睹了巨龙的陨落。“
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孩突然啐了一口。“现在他们全往大草原去了。“她裹紧借来的粗布斗篷，上面还沾着铁笼的锈迹，“戴蒙，呵，戴蒙陛下的黑龙旗，戴伦陛下的红龙旗，首相大人的银龙旗，公爵的鳟鱼，还有你们的龙——都去那里互相撕咬吧！“
爝火突然昂起头颅，触手如利剑般指向东方。贝勒顺着方向望去，地平线上腾起异常的红云——不像是晚霞，倒像是无数火把组成的洪流，也有点像世界流淌的鲜血。
“多久前的事？“他声音嘶哑。
“两天。“老农用脚抹掉地上的图案，“这几天大家都不敢生火，到处都是带家伙的老爷和泥腿子，有散着来的，也有成群结队的。“
贝勒起身时，灰白巨龙的触手已缠住他的腰际。少女突然冲过来，将一块热乎乎的粗面包塞进他手中。“带着。“她眼神倔强，“记得回来把剩下的账还清。“
贝勒认出了女孩，那是他救出来的一名少女。这里可能有她的亲戚，也可能只是她一个歇脚的地方。
当爝火腾空时，贝勒最后回望村庄。炊烟中，他恍惚看见瓦利斯驾驭珀影时依然腼腆引来的伊利昂的大骂，听见雷霍伽在那场宴会口出狂言。现在他们都成了农民口中的故事，而自己正飞向更大的屠宰场。
(本章完)